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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国十佳小作家:钱琼琳

2017-09-05来源:“叶圣陶杯”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唯一官方网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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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姨的棉菜饼


钱琼琳



小时候我在阿姨家住过一段时间。

 阿姨家住西山,房子贴山而建,推开后门,不过咫尺距离便是一面笔直的山壁,横柯竖枝,杂草乱生。

 虽说这面墙壁似的山有些遮挡视线,但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全感——瞧啊,我往后一靠就是山了!

可能是因为彼时年幼懵懂,所以我对那山总怀着一种敬意。清明前后,阿姨从那山上采来新鲜的棉菜,一种墨绿的野菜,总是一丛丛密密地长着。把它洗净后,同和了水的面团拌在一起,雪白的面团就会变得格外漂亮。被菜汁染成墨绿不说,单是棉菜细密精致的花纹就足以吸人眼球了。

听说别人家都往棉菜饼里放咸菜、豆腐干之类的馅儿,但因我从小酷爱甜食,阿姨又极为疼爱我,因此阿姨的棉菜饼里只有红糖、花生或者其它味甜的坚果。小小的我身高够不到案台,只能拼命抬着头,看阿姨娴熟地揪下一块墨绿的面团儿,放在掌心揉搓成扁平的面饼,加一勺儿红糖拌坚果,手心一拢,一捏,微微压扁,一个棉菜饼就算包好了。阿姨把棉菜饼放在一片很长的叶子上,长得很像包粽子的箬叶,但又应该不是。这些饼子被放进了竹条编起来的蒸笼里,蒸笼被架在了大火上。我寸步不离地守着高高的蒸笼,水蒸气在空气中液化成的小水珠濡湿了我的鬓角和睫毛,脸颊上也湿漉漉,怪难受的。但我就是不肯离开,非要等着棉菜饼出锅不可。

蒸熟的棉菜饼香气很淡,只有托着叶片凑近了鼻子,才会闻到新鲜的绿叶气味。吃棉菜饼,尤其是吃红糖馅儿的棉菜饼,切不可心急。总得先凉一会儿,否则里头满满的糖汁肯定要把你的嘴烫出个大水泡。最好先咬上小小的一口,轻轻吮吸出一半的红糖汁,碎碎的坚果便顺带着流到了舌尖上,香甜得简直要直接化成蜜汁淌过喉咙了。然后带着满口余香,细细咀嚼手中的棉菜饼。

阿姨家经济条件不好,房屋也是老式的:木门槛、木楼梯、木板拼接成的大门……但是阿姨将生活过得幸福安乐,她的好厨艺也为生活增色不少。在阿姨的巧手下不知有多少美味佳肴,我却独独最爱这清明前后才有的棉菜饼。

其实我不只一次地想过,倘若棉菜饼没了棉菜,不就和七夕节吃的乞巧饼差不多了吗?棉菜的完美加盟,恰好中和了红糖汁的甜,使之甜而不腻,清而不淡。这对舌尖最美的问候,使我即便离开西山十几年了,也依然惦念不忘。

离开西山后我也曾吃过其他人手中的棉菜饼,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我记忆中的美味。可能,是因为阿姨是西山人,棉菜是西山菜吧。

 

迷 


□钱琼琳



我伸出手,又撕下一页日历。

听到那刷一声,总感觉在我背后的空间里有什么也被撕裂了,日历边缘上翘起的纤维在空气中渐渐被濡湿。哪儿来的水?朦朦胧胧,我好像听到汩汩的水声,就和书里写的那样,冬天破冰而下的春水。不,也许是雨声,淅淅沥沥,淅淅沥沥,几千年前,那个亡国皇帝不就写了“帘外雨潺潺”吗?……

然而这只能是一场梦,梦醒了,我手中还是握着一张刚撕下来的日历,上面鲜艳的数字提醒着我,已是三月了。

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用日历,资料上说在几百年前日历就被淘汰了。我这日历还是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。周围的朋友都不解我为何还要这种落伍的东西,我只能说那是一种断不了的情愫。冥冥中,我想纪念什么。

五十多年前,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乡村消失了,地球实现了百分之百的城市化。人们都为此庆贺欢呼,还有人调侃道20世纪的时候提出来的“地球村”真是弱爆了,地球从此迈入了“地球城”的新时代

我坐在办公桌前,遥遥望向窗外。五十楼并不很高,因此我的视线总被旁边的大厦挡住。立交桥一圈一圈绕上来,人们的活动范围一层一层往上升。所有大厦在每一层楼都开设大门,与立交桥相通,车辆可以直接出入。我猜测,有超过半数的人,已经一年没有踏上陆地了。

这让我心里始终团着郁闷。大地是多么踏实的存在,终日“漂浮”在半空中,难道不累吗?

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思想很古板的人。每一个朋友都这么评价我。因为我无法迅速接受身边日新月异的环境,历史上那些改革者可能就是碰到了像我这样的人当领导,才屡屡碰壁吧。

终于挨到下班了。我快步走向电梯,吐出一口浊气。开车的时候,我的脑子里总有激流砯崖的声音,混混沌沌,不知所从。无奈,开启了自动驾驶功能,随手按下一个地点,便开始闭目养神。

这都是因为今天那个日历吗?书上说,三月份,是万物复苏,南雁归来的季节。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今天,山上会有连绵成海的桃花灼灼盛开,冰雪融水欢快地淌过溪谷,蜂儿蝴蝶温柔地亲吻每一片娇嫩的花瓣……我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,却从未真正见过山野溪谷,更遑论桃花怒放、春水东流。其实我见过桃花,在东城的桃园,人们对它赞誉颇多,说是桃花又大又美,但我只见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。我是在十月份学校秋游的时候去看的。至于春水吗?还有谁见过雪呢?不曾凝固,春水冬水又有何分别?……

“滴——”

一声长而清脆的鸣笛惊扰了我的回忆,慌忙睁开双眼,原来是到达目的地了。

还是熟悉的高楼,熟悉的匆匆的人影。我停好车,信步走开。大脑仍然混乱,双腿却仿佛有目的似的迈开来。不知走了多少步,绕了多少个弯,我居然走进了一条死路。两侧是高达百层楼的大厦,按理应该在中间留有充足的空间,以保持良好的采光,但城市里寸土寸金,高楼比竹笋还有冲劲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见空就往上冒,刷刷刷似乎竹子拔节生长。

在这两座大厦中间,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小房子,连最矮的立交桥都不会经过它。它就这么贴在大厦上,孱弱又乖巧的样子,活像一颗小蘑菇。我下意识地走近,听到里面有孩子的笑声。不止一个,男孩儿和女孩儿混杂在一起,笑声清脆得就像朋友家里那两只夜莺,但又比那两只夜莺的歌声还要悦耳。我站在门口苦苦思索很久,终于想到了,是了,就是这样,他们的笑声是从心里发出来的,这和我朋友去上“笑笑课”发出的笑声又是不一样的。

冲动让我想推门进去,礼仪又让我犹豫是否要贸然出现,打扰他们的愉悦。不由自主地,我的手就已敲响了那扇门。笑声淡了许多,紧接着是一阵轻声的议论,我突然有些惶恐,趁门还没有开,快点离开。但脚还挪不动步伐,门就被拉开了一条小缝,露出来一双褐色的眼睛。

眼睛很大,水汪汪的,有一种初生小兽的纯真,让我一下子联想到小鹿斑比。但同时也充满了警惕,始终不肯把门打开。我敢肯定,在门后还站着一群孩子,就等着我想强行进入时死死守住这扇门。

我有些局促地看着那双警惕的眼睛,不知该说什么好,但我更不想离开了,好奇心告诉我,一定要看看门后面是什么情形,否则我一定会后悔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我只是想看看……你们在干什么?”

坑坑洼洼地,我说完了开场白。褐色眼睛眨了眨,倏尔关上门,还咔嚓一声上了锁。我一口气没提上来,就感觉到心里闷闷的。

半晌,紧闭的门也没反应。我正欲离开,门却又开了,这回还是褐色的眼睛,却更显细长。

“你来干什么?”

那声音凉凉的,却是温凉,我又紧张了,有些结巴地说了我的来意。

眼睛动了一下,似乎在蹙眉,不敢相信我的话。

“我们是亲戚,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,孩子们来我家玩游戏。”那声音像是背公式一样地念出了一句话。

我有些哑然,这是什么意思?

“呃,我没有恶意,只是……”

还不待我说完话,门又关上了。这一次,门再也没有开,笑声也消失了。我第一次感受到苏轼“笑渐不闻声渐悄”的惆怅。

后来啊,我听说有很多地下村被一个一个发现了。原来在很早的时候,城市就开始了“排雷工作”,只是动作越来越大,终于瞒不住别人了。

当时我走在路上,听着大厦外墙上的新闻,手中还拽着日历。鲜艳的数字映在我的眼里,我忽然从日历中,听到了春水潺潺流过,孩子的笑声声声回响……

我循着当时的记忆沿路找回去,那栋小蘑菇似的房子仍然紧紧贴着大厦,周围却围了许多人,不复当时的冷清,自然也没有了当时的笑语。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冷眼站在房门口,企图用纤瘦的身体挡住所有猎奇者的目光。

我认出了她的眼睛,细长的褐色眼睛,眼角上挑,几乎扫入鬓角。她也看到了我,愣了一下,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
她以为我是告密者吗?不,不,我想和她解释,可是女孩的目光再也没有看向我。

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小巷的,等我回过神时,我发现暮色四合,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上了炫目的色彩。多少年了,人们不再仰望星空。星空在人们的忽视中,悄然隐匿。人们离开了地面,又远离了夜空,悬悬地浮在空中,却还狠心地拔掉那些依恋土地的人们的根……

四面八方,车水马龙,繁弦急管,灯红酒绿,这是歌舞升平的世界,这是错综复杂的世界。

我感到脑子里的弦骤然绷断了,声音像布帛被撕裂一样刺耳。

我迷路了,再也回不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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