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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届叶圣陶杯全国十佳小作家:邱子夏

2022-09-14来源:“叶圣陶杯”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唯一官方网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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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届叶圣陶杯全国十佳小作家:邱子夏

 

邱子夏.jpg


个人简介:

邱子夏,浙江省温州市沙城高级中学学生,现任学校沙鸥文学社副社长。先后在《中学生博览》《东方少年》《中学生天地》《新作文》《意林》等国家级及省级报刊发表作品130余篇,其中中学阶段发表20篇。中学期间获乐清市第七届小文学家初中组第一名,第七届浙江省十大校园新锐写手(一等奖),“长江文艺”杯第二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等奖项共计18次。作品《遗传》入选《第23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》,《我与诗人海子的较量》被《中学生天地》杂志刊登后,先后被《第一时间》和《意林》转载。

 

 

获奖理由:

邱子夏的作品有着一种特别的韵味。她的叙事,细腻而不琐碎,具有一种引人入胜的力量,常常一两个动作就能鲜明地突出人物的特征。她的语言,流畅而不失文采,或生动幽默,或凝重沉郁,展现出多样的风格。她还让笔下的同一个人物形象在不同的作品中出现,致力营造自己的文学家园。祝愿作者在实现文学梦的道路上,以更加坚实的脚步奋力前行。

 

佳作展台:

健忘症

 

1

农历猪年。那年秋天的最后一天,我在老鸦的抽屉里摸到了几张皱巴巴的纸,以为是老鸦的数学草稿纸,抽出来看,有点懵,这不是我写的《老鸦系列》小说的手稿的最新一篇吗?原来在她这里。

老鸦飘进教室,冲我甩甩手,示意我现在可以闪开让她进去了,这是她的一个标志性动作。

她的位置靠窗边,窗台上养着一盆小小的猪笼草,去年在学校跳蚤市场上买的,我笑老鸦,这猪笼草是她的吉祥物,因为她和猪笼草一样,整天就坐着等虫子上门,不用思考选择哪种食物。

她瘦削的小身板挤进来后,就开始把数学作业像上香供佛一样整齐而有仪式地摆放在桌上,转头问我在干嘛。大概看我不写数学竞赛题,她有点急眼了。

“想写点文章。对了,我已经找到了。”我把手里的稿纸冲着她挥了两下。

她停了一下:“对哦,差点忘记还给你,健忘症又犯了。”

老鸦像是视频卡住时人物的影像呆了一会后,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本子,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,翻开来找了半天:“哦,今天要给猪笼草浇水了。”她拿起水杯往猪笼草的叶子上一阵猛浇。

老鸦讲话认死理 ,学习死脑筋,但这样的人却轻松跻身于优秀学生之列,完全颠覆了我对好学生的传统印象,她懒得去记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和时间,上学后一年,她记住的班级同学的名字不超过五个,甚至连自己的“历史”都记得不清楚。而且她尤其讨厌我写的那些有伏笔的故事:“看都看到后面了,谁还记得前面讲了什么,真烦。”

所以她只能把要做的事情都记在一个本子上,防止忘记。

我看着她又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东西,调侃她:“你还得把我记在你这本《生活大百科》上去,不然连我都忘记了。”

她抬头很认真地看了一下我:“那倒不会。对了,今天英语老师让我干什么来着?”

“午休前帮她把晒好的拖把送到办公室。”

“你看,我不记本子就忘记了这事。”她甩甩手。我知趣地让开,把手里攥着的两页稿纸放在桌子上,一边写一边强迫自己,不要去帮她把水杯盖子盖上。

2

老鸦告诉过我,她白天如果睡觉,夜里就清醒。这确实是个午休讲话的好理由。我用胳膊肘挡脸,轻声问她:“上次周末她们约你去玩,你是不是又忘记了?”

“嗯,我写在本子上了,但是忘记了看本子了。”

我懒得再接她这个话题了,停了下来,眼皮变重。晚上十点半睡觉,早上六点就得起床的我们,其实特别需要午休,阳光也很善解人意地让人犯困。老鸦却又摇了摇快睡着的我:“下个星期就要考试了,我感觉好快啊。”这个话题触及了我的痛点,我决定不理会她,但是她丝毫没有这个觉悟,继续说:“我想要快点考试,考完了就是周六,可以出去吃东西,晚上看电视。我经常闭上眼睛想象那个时候的场景,时间就过得很快了。”我闭眼不去看着她那副陶醉的吃货神态,只是告诉她我正在控制自己脑子中的画面,竭力不把她和猪联系在一起。这会儿被她这么一打断,我睡意全无,正想骂几句,她却酣睡起来。罢了,她只有睡着的时候像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。

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,一节难得的放松的课。美术老师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地位轻重,讲了一点素描知识后,识趣地坐在讲台上刷抖音,一些同学开始刷题,我把新的稿纸拿出来,打算继续写点文字,一看发现老鸦正在专心地写着数学竞赛题,前桌的同学光明正大在刷英语单词,还有个在自学量子力学的学霸,只差我画一幅“奋斗”两字红布条绑在他脑门上。看到空气中到处充斥着奋斗的味道,我心虚地把稿纸放回抽屉里,也拿出数学竞赛,装模作样地在草稿纸上画两下,像是赎罪一样。

“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写数学竞赛题?”老鸦顺手拿走了我的涂改带,对题目毫无思路的我,这句话听来充满了讽刺意味, 我决定不理会她。老鸦没想到这一点,她继续写着自己的数学题,我也不必生气太久,因为她不久就会忘记的。

在这个学霸教室里,除了我之外,真的都在积极奋斗,都很好。

3

考试的前几天也许可以假装不知道考试的存在,像个驼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面。但考试一到,假装努力的人都要现出原型,但我却不敢正面承担我混日子带来的后果,这大概是所有人的通病。我和老鸦不在同一个考场,考试座位是按照上一次的成绩排名来的,想抄也抄不到,和我最要好的老鸦这个时候就会远离我。

“倒数第一要去抄倒数第二的试卷喽。”考试前,我笑着跟老鸦说,试图让这种略带幽默的悲壮冲淡我的紧张。

果然,进入考试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了,反正这些竞赛题认识我,我却不认识它们。在连蒙带猜写了前面的答案后,我被最后一道大题难住了,绞了一会儿脑汁,我的脑袋晕乎乎了,开始走神。平时我只要一根“线头”我就能扯出一篇文章,这会儿却因为几个数字变成了智障。老鸦每回听我这么说,只是叹口气,然后把解题思路给我再讲一遍。

很久以前我企图让老鸦也尝试着写点东西,但是她是个连最上口的几首七言古诗都记不全的理科女,作文错别字改得我抓狂。我叹气故意说她没有浪漫的灵魂,我没办法感化她。她完全不在乎,只会回答:“哦。”

但是她和我不一样的,她不需要写文章,它的理科成绩会让她稳坐总分第一的位置。

我一直看着窗外,我也明白窗外桂花树上的小鸟不是巫师变的,它不会报给我答案,我又瞄见了数学老师经过窗户旁边的时候,正在看着我,有点像一种很不好的挑衅。

我转而埋头开始继续蒙那道题,总算蒙完后了,把头斜枕在卷子上继续看着窗外发呆。有点冷,今天应该多加几件衣服的。天是灰褐色的,还掺了一点黑色。我不想说开始下雨了,因为这样有点做作,好像为了配合我的心情而下似的,但是确确实实是下雨了,而且还是大雨,雨水让橘红色的建筑加深了一个色度,只有阳台下方还有一点没有被打湿,不过后来连那里都湿了。

交上试卷,走出考场,身体有点发抖,天气实在是冷,而且天色已经半暗了,现在食堂估计是没有东西可吃了,于是腾出一点时间赶回寝室洗个澡,平时连洗澡的时间都是很奢侈的。

外面下着大雨,到宿舍要经过操场,在阴冷的傍晚,我慢慢走上操场,像是不知道旁边有一条风雨走廊一样,低头看着操场上暗绿色的塑胶地面,低声呼唤我自己要清醒过来,晚上还有自习大战。

4

考试的结果第二天晚上就出来了,这群老师肯定是通宵改的卷子,个个像是铁面无私的法官,迫不及待地早点判犯罪分子死刑。

“太快了,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上‘刑场’。”我喃喃自语。

我现在应该去人挤人的办公室里面看看分数,但是我是个懦夫,我没有这个勇气,便故作轻松:“不用看,反正我给你们断后。”我知道老鸦的分数肯定很高,我不去看,却能从各个人的嘴里听见。

已经知道考得差的,都来安慰我:“睡一觉就忘记了。”这种同流合污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,我本来和老鸦是一伙的呀!我表示想安静一会儿,不和她们说话,默默地把头低下去,假装在找什么东西。

“你不去看你的分数吗?”老鸦如厕回来也问我。我知道她不用去看成绩,因为考了第一名的,其它同学会来给她报喜的。

“看什么看啊,怕不知道你是第一名?”我大声冲老鸦嚷道,整个教室的人应该都听见了,我把手里的小说稿纸揉成一团一摔,转头走出教室,感觉身后还遗留着一股长长的杀气,我拖着这股杀气经过操场,一回寝室就钻进了被窝里。

很快,所有人都回来了,寝室也熄了灯。老鸦没来,她住隔壁寝室,以往她在睡觉前,总要来我床上,故意把我的枕头撕咬一番,把没洗的脚往我被窝里放一放,才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。

今天静悄悄。我把自己埋在被窝里,对着墙壁。多么希望这时候的我能够像老鸦一样患上健忘症,把一切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忘掉。

隔天醒来,喉咙滚烫、烧灼,舍友看我脸色不大好,都不敢和我说话,乖乖地去大浴室洗漱,把寝室里的小浴室单独留给我,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起来的人,不知道她在痛恨谁。

我只是个理科成绩极差的学生,考出了一个没人在乎的分数。本来有一个朋友,现在估计连唯一朋友都没了。老鸦虽然“不要脸”,但是有的时候她脾气比谁都硬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5

“你知道学校把棒棒糖列为违禁物品吗?”上语文课,她戳了戳我的手臂。我迟疑了一下,点点头。

她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,拿来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棒棒糖,放在水泥地上,用鞋底把棒棒糖狠踩了几下,然后拿起来,打开包装纸,里面的糖果都碎开来了。她倒了一小撮在我的语文书上, 然后自己用手捏起一撮塞到嘴里。

以前的我从来不干这么恶心的事。这回看她用老师察觉不到的动作,慢慢咀嚼着糖渣,用一种神态自若的表情,我发现,老鸦还是那个老鸦。

我也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,葡萄味的。我写了张字条给她:“对不起。”

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:“干什么?”

“我昨天说的话太难听了。”我悄声说。

“你说了什么话?”老鸦瞪大了眼睛,大嗓门差点把专心写板书的老师给惊到。

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忘记了昨天的事情,在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之后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。

“我相信我们一直都是,我们都会是好同伴。我只在夜半时分,倔强地要成为那个悲哀的野兽。”我又在纸条上写上这几句话。

“什么鬼?这是什么意思?”老鸦在纸条上画了一个丑丑的小人,旁边有个大大的问题号。

我叹了口气。

我又很庆幸,老鸦有健忘症。

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6  

在阅览室自习,偷偷翻看杂志,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有关于健忘症的专题 ,赶紧把老鸦叫过来。我指着杂志上的一段话给她看:“健忘症,有的时候觉得那是人心中的某种机关,没救了,不要了。‘啪’一声断电,不折磨谁。反复操作就成了一种症,不是非得治的病,毕竟谁都知道,忘掉比记得好。疗法:1.勤于用脑;2.保持良好的情绪;3.经常参加体育锻炼;4.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;5.摸索一些适合自己的记忆方法。”

老鸦看完表示不以为然,她说这种文绉绉的杂志全都是文人在瞎扯淡,只有科学才是真理,科学才能拯救人类。

“我觉得太麻烦,还是记在本子上比较好。”老鸦又在本子上写着什么。

那天晚上,我随手翻看了她的记事本,一看上面果然又添了几条事项。

最后有一条写着:“嘿嘿,老邱今天跟我道歉了,这家伙!!!”

那三个感叹号,让我惊心动魄。

“老鸦啊老鸦!”我的眼眶很不争气。

 



我准备好了

 

跟着父母驱车五小时,车停在村口一块赤红色的大石头边上,我的胃里已是翻江倒海。下了车,眼前是我的老家——一个海边小渔村。滩涂海浪夹杂着黄泥般的海水,路边大片枯黄的野草折着腰肢。咸咸的海风吹过,顷刻脸上仿佛有了一层盐霜。

因为疫情,我已经三年没有回老家了,这次放寒假母亲说不管怎么样我也得回一趟,说总有东西可以学到的。可是回老家费心费力,连抽水马桶都可能是坏的。再说,村子里能学到什么东西?

这个静谧的小渔村是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,周围隐藏在山峰环绕之间,出口处便是东海。从秋风中逃到了冬天,它的面貌似乎从未发生过变化。

祖父祖母的老宅子也是这样,绿色的玻璃镜上仍留着那几滴斑驳的白色干油漆,还有那个摆放在一楼的红木柜。我给这个木柜附上一个浪漫的想象,她该是我祖母的嫁妆。镂空用了一种古老的工艺手法,那光泽极像鲍鱼壳的内侧,质地则像某种鱼干,有一种古朴的味道。

祖母住在左侧一个铁皮小屋子里。水泥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,火膛里毕毕剥剥地响着,燃烧着某种植物的壳。母亲和祖母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,她捡起地上的火钳,拨弄着火膛里的东西,不时发出迸溅的火花。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电灯,只有微黄的火光蒙在了他们的侧脸上。祖母则用力翻炒锅中的海鲜炒面,空气中有翻炒的响声和炽热的气息。

走出门,寒风趁机钻入,南方冬季的寒风仍然彻骨寒冷。整个人缩进衣服里,铁门发出吱呀的哭泣。

圆桌上是那几样不变的菜式。海蜇被泡在醋里,冰冷无力。极其简单的处理,让不知名的鱼身上散发着一股泥土的腥味,白花花的鱼肉往外翻。平日里最厌恶的海鲜让我又一次反胃。桌子上唯一的主食是炒面,自然也少不了鱼干还有大虾。这里给我一种窒息的感觉,隐藏在山沟里的村庄,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建筑,那些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海鲜,都令我难以适从。

“我要吹吹海风。”我放下碗筷,朝外面奔去。

我走上楼,二楼有一个很适合观景的阳台,没有窗子。地上躺着废弃的方形电视,这里的人不需要电视,也不需要Wi-Fi。风吹过,呛得人酸楚。

回过神来,母亲已经站在我的身边,她眯着眼睛,好像在追踪海风。过了一会儿,她指着阳台外的一片天地问我:“你看见了什么?”

“滩涂,野草,还有困顿。”

“我看见了废弃的小瓦房刷着崭新的白漆,嗯,上面印了几家公司的电话,颜色鲜艳。还有墙上大块的水渍,电线杆歪立在一旁。我看见了一个能看见海水的地方,有大片的油菜花,这里永远也不会枯萎,它承载着人小小的、孤独的灵魂。”

母亲接着说:“难道这些还不够吗?”

总算是明白了母亲的用意。我是个倔强好胜的孩子,从小母亲就教导我,星空和雨水是生活中重要的部分,我们应当感恩我们所拥有的,在田地里耕田的农民未尝不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。她希望有一间小屋,可以让她闲暇无事写写文章,有一方田地,可以种上她最喜欢的西红柿。她想要让我学会如何做好一个普通人,学会让生活优雅而满足。

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,当一个淡泊的人的确不错。没有这些现代化设备,会让人更加平静。时间和空间让我与我的故乡拉开距离,回想起多年前,一个孩子睡在祖母的床上,除了温暖的触感之外,就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。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个巨大的红木柜子。困倦被牵引着,藏进了壁龛里,又进入了灰白色的墙中。

但是我知道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“你看见了什么?”母亲又问我。

“我看见了,看见了把鲜鱼送到外面加工实在是太不合理了,完全可以在村子里加工了之后再卖出去。我看到了这里建起了别墅群,他们用米白色的石头打造欧洲建筑的外壁。我看见了这里的公路被建起,将可以并行四辆车,我看见这里的人们不会因为环绕的山而出行不便,这里的人们会过得更好。这里在多年之后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渔村,而是一个具有观赏价值的旅游地。很快这里就会有各式各样的建筑,我看见高楼林立,看见设施齐全。”

平淡,与世无争的生活是很多人一辈子的追求。等我老了,我会找块田地耕地,养鸡,那时候我会独自一人品读我的一生。但是我希望那个时候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所创下的辉煌,心中仍有一线触动。而不是从一开始自暴自弃,不去为自己的崇高理想而奋斗。少年的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。是的,我还年轻,年轻是我所拥有的最大的一笔财富。我踌躇满志,热血沸腾。

看着四面环绕的山峰,大多数的上面都布满了树。南方的树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完全失去它们的绿色,它们连绵不断,时有险峻的断壁裸露着灰红色的皮肤,气势宏伟。天空瓦蓝,日光暖融。灰黄的塘中树立着几根长长的竹竿,其中一根竹竿上有一只小鸟停留在上边,当一阵海风吹过颤抖的时候,竹竿停滞了一下,开始了轻微的颤动,鸟儿突然向天空飞去。

我心跳加速,充满了激情。

我早已准备好了,迎接这一切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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